雨疏風驟，昭陽公主帶著紫苑和司琴，回了公主府。

而謝銘賀竟是攔都未攔。

先前她自欺欺人、掩耳盜鈴，為那慘不忍睹的真相找足了借口。然而，在謝銘賀冷冷地指責她的時候，在謝銘賀抱著杜如萱飛奔而去的時候，在她離開將軍府的時候，所有的借口與理由，忽而便煙消雲散了。

我試圖去翻看後面發生了什麽，然而那面鏡子忽而一片漆黑，我盯著它看到眼睛都酸了，也沒再見到那字跡出現。

倒是聽到一個熟悉的女生：“Fuck，竟然沒電了！”

我似乎聽到了什麽窸窸窣窣的聲音，待我掏好了耳屎，打算仔細聽個清楚，卻聽到昭陽公主與紫苑的對話。

有縷陽光灑進我的眼裏，想必已是雪霽初晴。

昭陽公主輕輕嗅了嗅床頭的梅花，道：“紫苑，你上次見到將軍，將軍可有問到我什麽時候回去？”

紫苑似是遲疑了一下，這才回答：“問了。不過紫苑說，要將軍親自來接，公主才會回去。”

“這樣。”昭陽公主笑了笑，“今日風和日麗，本公主心情好，不用他接了，我們自己回去。”

我猶記得先前紫苑說過，見到她之後，將軍根本不曾問候過昭陽公主什麽。我還記得紫苑說，公主心高氣傲，若是將軍不親自來接，她定然不會回去。

然而昭陽公主此刻笑得這樣明媚這樣美好，分明對“將軍來不來接”的問題沒有那麽介懷。

又或者，不是她不介懷，只是她等啊等啊，卻遲遲等不到那人來。而她也終於知道，便是在這裏等到地老天荒，等到自己成了銀發如雪的老太婆，她也等不到那個人來。

馬車晃晃悠悠，昭陽公主將我從匣子裏取出來，打量了我許久。

我一邊與她大眼瞪小眼，一邊試圖重新喚出那面寫有過去和未來的鏡子，卻是徒勞無功。倒是她仔仔細細地將我的每支靈脈都摸了個遍，終於對我笑道：“等我和他把你分食了，便再也沒有這麽多的煩惱與痛苦了……”

這些日子一直沈浸在她的愛恨情仇裏面，我竟差點忘了，我是一個七情果，昭陽公主買我回來，是為了斷了謝銘賀對她的恨，再斷了自己對他的愛。

換言之，待這昭華公主回了將軍府，我這個七情果便該壽終正寢了。

委實是天妒英才，英年早逝啊！

昭陽公主回到將軍府的時候，謝銘賀正在後花園中練劍。見過了刀光劍影、血雨腥風，也見過了紅衣劍舞、一劍封喉，對於謝銘賀這三腳貓的劍法，我不禁嘖嘖稱奇。

好歹也是倉淩國大將軍，劍法竟然這般拙劣……怪不得昭陽公主說，謝銘賀之所以能官拜大將軍，全是仗的她的庇佑。走後門得來的麽，通常都不需要什麽真才實學。

我覺得我這番見解甚為新穎獨到、一針見血，只是還未來得及沾沾自喜，卻見昭陽公主滿目怔忡地望著謝銘賀，朱唇使勁抿著，不知在忍些什麽。

我聽到司琴的聲音：“這不是當時將軍教給公主的……”

她的話還沒說完，已結結實實吃了紫苑一腳，剩下的字悉數卡在了嗓子眼。我將她說出來的這幾個字噙在口中品味許久，終於明白過來。

原來謝銘賀此時武的這幾招，便是彼時他做侍衛之時，教給昭陽公主那兩招。

只是這樣，我便愈發不明白，既然他對著昭陽公主如此薄情寡義，又為何對彼時教給她的劍法情有獨鐘？

是了，都是他的劍法，他隨時隨地可以隨便練。也許他早已忘了當時在宮中，他曾手把手地教習公主，而這簡單的兩招，昭陽公主整整學了七日。

“走吧。”昭陽公主說。

在她逐漸遠去的時候，我沒忍住回頭望了謝銘賀一眼。這一望不要緊，竟然與他的目光對了個正著。

世間最尷尬之事，莫過於偷看之時被人抓包。我下意識地別開目光，裝作欣賞將軍府的雪後美景，下一瞬卻忽而想起，我不過是寄存在七情果裏的一抹智識，饒是那謝銘賀是火眼金睛，必定也看不見我。

於是我轉過眼來，明目張膽地望過去。

這廝……竟然還在看著我！不對，準確的說，是看著拿著我的昭陽公主。

若不是我眼花了看錯了，這謝銘賀的眼神……分明和彼時方鈺華看鬼面時一模一樣。

表面風平浪靜實則波濤洶湧的愛意……我忙搖了搖腦袋，一定是太久沒有見過陽光，視力退化了。

昭陽公主回到梅香閣之後，第一件事便是將我找了個隱秘的地方放好。其實也算不上舟車勞頓，然而她安置好一切之後，卻仍是沐浴熏香，好生凈了凈塵。

午膳依舊是自己在梅香閣用的。倒是晚膳，她早早地派了紫苑去請謝銘賀。

只可惜，她對著那桌玉盤珍饈枯坐良久，等到山珍海味都成了殘杯冷炙，也沒有等到謝銘賀來。倒是等來了杜如萱房內的丫頭過來傳話，說是將軍在杜如萱那兒歇下了，讓她不要等了。

我眼睜睜地看著昭陽公主在那兒枯坐了一夜。任是紫苑和司琴她們如何規勸，她硬是一動不動，晚膳也沒用，就那樣枯坐著。

三更時分，司琴早已掌不住窩在地上睡著了，紫苑張口欲勸，卻是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來，想是想到先前的勸說都沒有任何效果，便也不再睜紮，只是推了推司琴把她喚醒，而後自己攏了攏衣裳，出門了。

待她回來，昭陽公主依舊一動不動地坐著，司琴剛從外面婢女那裏換了個新的手爐，還未進屋去，卻被紫苑拉住了，“公主還沒睡？”

“沒呢。就那麽端坐著，怎麽勸也不聽。”司琴打了個哈欠，“早知道如此還不如不回來呢，一個個的都給咱們公主臉色看……”

“快別說了，進去吧。”紫苑道，“我方才取了些安魂香，待會兒點一點。”

“將軍當真不來？”司琴壓低了聲音，“連過來看一眼都不麽？”

紫苑搖了搖頭，警惕地看了下四周，道：“說是那杜如萱懷上了，情緒不穩定得緊，走不開。”

司琴驀地瞪大了眼睛，“什麽？”

紫苑慌忙捂住了她的嘴，剜了她一眼，“待會兒就當什麽也不知道，千萬別在公主面前亂說話。”

司琴立即噤若寒蟬。

北風呼嘯，寒風的嗚咽聲越來越大，聽著竟有些淒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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